2019尤金·史密斯人道主义摄影奖

2017年，墨西哥格雷罗州，阿林·格兰达在父亲的房子里。她的父亲在她一岁时失踪。小女孩的残影留在凳子上，正如她心中有关父亲的记忆一般；失去了父亲的女儿，某种意义上也是残缺不全的。本届尤金·史密斯人道主义摄影奖大奖获得者耶尔·马丁内斯通过符号化的手法与压抑的光影，引起观者的深思。

宋欣然/文

10月23日，第40届尤金·史密斯人道主义摄影奖正式公布获奖名单，共有5位摄影师和一位对本行业有突出贡献的从业者获此殊荣。

每年一届的尤金·史密斯人道主义摄影奖单项奖金高达4万美元。其中，大奖、研究基金与莱昂特别奖均选自进入决赛的12位优秀摄影师，以鼓励未完成的但有闪光点的、符合人道主义摄影主题的作品。学生奖于去年刚刚成立，旨在鼓励新生代的摄影师通过镜头来阐述复杂的文化议题。1996年成立的霍华德·查普尼克基金奖则是颁布给在新闻摄影领域，如图片编辑、调查、教育及管理等方面有突出辅助性贡献的个人。

本届获奖作品主题依然聚焦在“人”身上：它们有的探讨了复杂而深刻的地域问题，如获大奖的作品《流血的房子》，通过对墨西哥格雷罗州的拍摄，关注了当地面临的政治、民生问题；有的则关注了某个特殊群体，如学生奖作品《此致，武装》记录了尼日利亚的新兵营中不为人知的生活；有的作品将人置于“人与自然环境”的更大议题之下，如获特别奖的作品《上帝的蜜蜂》，记录了移民开垦森林、种植转基因大豆对自然环境和人类健康带来的危害。

2018年，墨西哥锡那罗亚，“堡垒的追踪者”（锡那罗亚的一个寻找失踪人员的女性组织）在寻找坟地。据墨西哥国家人权委员会统计，自2007年起，超过1300个秘密坟地被找到。但有调查记者称这个数字远远低于实际。耶尔·马丁内斯/摄

2018年，尼日利亚拉各斯，军校学员们。法瓦兹·奥耶德吉/摄

2018年，墨西哥希望堡，航拍大豆丰收。《上帝的蜜蜂》这组作品探讨了由于转基因大豆的种植，当地的森林遭到破坏，大量使用的农药污染了当地蜂蜜产业的产品，并且带来了疾病。人类既是环境的破坏者，却也是受害者。娜蒂娅·希拉·科恩/摄

从本届大赛的获奖作品可以看出，大部分摄影师选择捕捉下那些易被忽视的日常生活瞬间，以表现更加深刻的社会议题。这些非事件性的画面并不会给予观看者强烈的视觉刺激，却将内容藏于细节，需要耐心观看才能品味出摄影师想要传达的观点与想法。

墨西哥摄影师耶尔·马丁内斯（Yael Martínez ）凭借作品《流血的房子》（Lacasa que sangra）获得本届尤金·史密斯摄影大赛的大奖，此前他曾两度（2015、2016）入围决赛，并在今年4月获得了第62届世界新闻摄影奖长期项目类二等奖。该作品用象征性的方式，展现了在墨西哥南部格雷罗土著社区由于贫困和犯罪，人们不断失去至亲后的痛苦。

墨西哥南部的格雷罗州是墨西哥受组织犯罪影响最重的地区之一，也是该国家第二贫穷的州。社会和经济的边缘化使该地区长期处于恶劣的状况之下，人口的无端消失就是证明其社会失序的表现之一。

2013年，耶尔·马丁内斯妻子的三个兄弟去世，其中一位被杀害，另两位消失。以此为契机，他开始记录自己的家庭和其他失去家人的家庭，试图用画面表现出人们心理的痛苦。没有想象中哭泣、嘶吼、暴力的画面，他的作品并不直接涉及死亡，拍摄的内容看似都是日常生活的片段。他巧妙地通过意象表达埋藏在画面中的隐喻，让观众感受到失去至亲的低落情绪和无力感。

墨西哥格雷罗州，流血的房子。耶尔·马丁内斯/摄

这张与组照同名的照片充满了引人深思的细节——破烂的房屋、两面墙上似血般的红色印记，画面中心欢快的家庭游戏与左侧墙面形似上吊之人的可怕阴影……在观看这张照片时，起初会被快乐的父女二人吸引，进而逐渐发觉画面中充斥的隐喻——至亲的离去看起来对格雷罗州的人们影响甚微，他们的内心却痛苦无比，正如这栋房子一样正在流血。

墨西哥格雷罗州，耶尔·马丁内斯和他的妻子。耶尔·马丁内斯/摄

“我相信我们可以从小的日常行为中发现非常珍贵的东西——你与被摄对象共同经历所建立的连结是非常重要的。我希望能通过日常的记录来表现这些人心中的裂缝。我选择出来的照片是有内在策略的：一部分直接记录人们家庭生活中的亲密瞬间，另一部分是通过日常环境中的物品，更加符号化地展现了不在场、空虚、疼痛或是死亡。”在接受当代摄影策展平台PHmuseum的采访时，耶尔·马尔内斯这样说。

墨西哥锡那罗亚州，莉兹·奥尔特加在她女儿祖米科与妹妹莉莉共享的卧室中。在祖米科2016年失踪以后，莉兹加入了“堡垒的追踪者”——锡那罗亚的一个寻找失踪人员的女性组织。耶尔·马丁内斯/摄

今年尤金·史密斯研究基金（2019 W. Eugene Smith Fellowship）的获得者英国摄影师西恩·戴维（Si n Davey）正在进行的项目《内心的贫乏状态》（A Poverty State of Mind）长期关注了英国妇女和儿童因财政支出缺乏而面临的生活困境，但这组作品还未公开。

>

观看戴维以往的作品，曾经作为心理治疗师的她擅长通过影像来探求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她拍摄自己的两个女儿、拍摄自己病重的父亲、拍摄初恋的情侣们、穿越英国去拍摄不同的家庭……摄影是她了解自我的方式，也是她表达人与人之间的相互连结的途径。

获得了由菲利浦和伊迪丝·莱昂基金会（The Philipand Edith Leonian Foundation）提供资金的特别奖项的马特·埃奇则通过四本系列摄影书《不可见的连结》（The Invisible Yoke），符号化地阐述了在日益极端化的美国社会，人们仍然拥有的这种“连结”。在这组作品中，作者巧妙的图片编辑和极具表现力的拍摄方式，带给观众一种阅读“当代版”罗伯特·弗兰克《美国人》的奇妙感受。

>

你似乎可以从他的每张照片里找到一个观点或是线索，在翻向下一张照片时，你会找到它们之间巧妙的联系，进而形成一个语句——我们是自由的，既有自由的工作场所，也可自由地实施暴力。这种叙述性的表达带给观者一种阅读小说的快感。

同样获得特别奖项的娜蒂娅·希拉·科恩（NadiaShira Cohen）与获得学生奖项（W.Eugene Smith Student Grant）的法瓦兹·奥耶德吉（Fawaz Oyedeji）则通过较为写实的手法展现了他们的主题。

科恩的作品《上帝的蜜蜂》（God’s Bees）表现了迁徙到拉丁美洲的门诺派教徒与当地的玛雅人两个群体在同一片土地上生活生产方式的冲突，以及其导致的一系列环境问题。门诺派开垦森林、种植大豆，导致农药泛滥，森林面积减少，影响了当地有千年历史的养蜂业，随之带来的是健康问题与社会的不平等。

2018年，墨西哥坎佩切。汉姆家的孩子去门诺派的暂时营地看望自己的表兄弟姐妹们。门诺派的家庭一般由8到15个孩子组成，并且孩子们关系紧密。娜蒂娅·希拉·科恩/摄

2018年，墨西哥丁农。18岁的比阿特丽斯在帮儿子梳头。比阿尔特斯是一名养蜂人，她是从刚刚逝去的祖父那里学习的养蜂技术。娜蒂娅·希拉·科恩/摄

这两张照片形成的鲜明对比引人深思，移民者和原住民的话题又被再次提起——政府如何才可以做好不同社群间平衡，以及人与自然间的平衡。

法瓦兹·奥耶德吉的作品《此致，武装》（Yours in Arms）则将镜头对准了尼日利亚的军校学生。曾经是军校学员的他再次返回这个地方，记录下他们的生活：表面看起来光鲜亮丽，实则生活条件艰苦。

2018年，尼日利亚拉各斯，学员们在学校绕着篝火边唱边慢跑。法瓦兹·奥耶德吉/摄

2018，尼日利亚拉各斯，一位新兵在接受惩罚，一旁更高级的军官在睡觉。法瓦兹·奥耶德吉/摄

在尤金史密斯摄影奖的众多奖项中，1996年成立的霍华德·查普尼克基金专门为在新闻摄影领域，如图片编辑、调查、教育及管理等方面有突出的辅助性贡献的个人。2008年，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副教授任悦获得过该基金。今年的获奖者艾丽西娅·汉森（Alicia Hansen）是NYC SALT的创始人。该组织为缺少帮助的纽约青年提供前往大学深造视觉艺术相关专业的机会。NYC SALT在十余年的时间里，通过严格的专业摄影指导、一对一教学、大学预备工作坊和职业探索的方式，鼓励、支持学生学习视觉文化相关知识与技术。

正如尤金·史密斯所说：“摄影只能发出很小的声音，却是我人生中非常重要的一个声音——但不是唯一的。我相信，如果摄影能够很好地传达信息，它是可以起到作用的。”尤金·史密斯人道主义摄影奖正是为那些替弱者发声、反映社会问题的优秀纪实摄影作品提供平台，让它们获得充分的发挥空间，并且有机会被更多人看见。

编辑 | 孔斯琪